太古无法,太朴不散;太朴一散,而法立矣。
法于何立?立于一画。
一画者,众有之本,万象之根;见用于神,藏用于人,而世人不知。
所以一画之法,乃自我立。
夫画者,从于心者也。
山川人物之秀错,鸟兽草木之性情,池榭楼台之矩度,未能深入其理,曲尽其态,终未得一画之洪规也。
行远登高,悉起肤寸。
此一画收尽鸿蒙之外,即亿万万笔墨,未有不始于此而终于此,惟听人之握取之耳。
人能以一画具体而微,意明笔透。
腕不虚,则画非是;画非是,则腕不灵。
盖自太朴散,而一画之法立矣。
一画之法立,而万物著矣。
以无法生有法,以有法贯众法。
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,山川脱胎于予也,予脱胎于山川也。
搜尽奇峰打草稿也。
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,所以终归之于大涤也。
墨之溅笔也以灵,笔之运墨也以神。
墨非蒙养不灵,笔非生活不神。
能受蒙养之灵,而不解生活之神,是有墨无笔也;能受生活之神,而不变蒙养之灵,是有笔无墨也。
自一以分万,自万以治一。
化一而成氤氲,天下之能事毕矣。
夫画,天下变通之大法也,山川形势之精英也,古今造物之陶冶也,阴阳气度之流行也,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。
古之人寄兴于笔墨,假道于山川,不化而应化,无为而有为,身不炫而名立,因有蒙养之功,生活之操,载之寰宇,已受山川之质也。
画受墨,墨受笔,笔受腕,腕受心。
如天之造生,地之造成,此其所以受也。
心不劳则不荒,笔不滥用则常顺。
顺则清,清则厚,厚则纯,纯则逸,逸则神。
笔与墨会,是为氤氲;氤氲不分,是为混沌。
辟混沌者,舍一画而谁耶? 画之蒙养在墨,墨之生活在操。
然可使笔墨具生活,不可以生活之笔墨。
有是法不能了者,反为法障之也。
古今法障不了,由一画之理不明。
一画明,则障不在目而画可从心。
画于山则灵之,画于水则动之,画于林则生之,画于人则逸之。
得笔墨之会,解氤氲之分,作辟混沌手,传诸古今,自成一家。
以形写形,以色貌色也。
凡事有经必有权,有法必有化。
一知其经,即变其权;一知其法,即功于化。
夫画贵乎思,思其一则心有所著而快,所以画则精微之,入不可测矣。
人为物蔽,则与尘交。
人为物使,则心受劳。
劳心于刻画而自毁,蔽目于尘沙而自障,此系妄学也。
不立一法,是吾宗也;不舍一法,是吾旨也。
学者知之乎? 至人无法。
非无法也,无法而法,乃为至法。
画之理,笔之法,不过天地之质与饰也。
画者,形天地万物者也。
舍笔墨其何以形之哉? 墨之如也,以用取,用笔且习也,故其操笔也,不可不慎也。
笔之纵横也,以意使,用墨且悟也,故其泼墨也,不可不神也。
善操笔者,笔落花开,生动变化,天趣自然。
善用墨者,墨韵华滋,气象万千,生机跃然纸上。
学我者生,似我者死。
先以气胜得之者,精神灿烂,出之纸上。
意懒则浅薄无神而不成画。